由于职业关系,这些年走南闯北住过不少旅馆,一般都是很普通的标准间,能解鞍马劳顿,能果腹安寝,已然知足。这些旅馆大同小异,设施也都差不多,没有给我留下特别的印象。但有一家“小旅馆”,却让我永生难忘。
那是在2004年7月底,我和同事来到西乌珠穆沁草原深处,采访一次国际摔跤大赛。赛场所在地是一个小镇,小镇人口只有七千多人,但运动员及各地游客却来了两万多人。宾馆早已爆满,当地动员居民收拾房间开设家庭旅馆,以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。我和同事便被安排到这样一家旅馆中。
入住之后,我们才知道,只这一家,就安排了十名旅客。其中两间大屋,各四人,还有两间小屋,每间只能住一人。我和同事分别住进那两间小屋里。这两间小屋相对,中间是厨房,但那些天我们并不需要做饭,而是被统一安排到镇政府的食堂就餐。
那是怎样的一间小屋啊!宽一米,长二米,屋中除了一张床,别无他物。墙壁上没有开窗户,四壁雪白,一看就是刚粉刷过。床单被罩都是新的,嗅一嗅,甚至还能闻到棉布的香味。空间狭窄,紧促逼仄,但同时也觉得很私密,甚至很有安全感。毕竟,这可是“单人间”。房东笑着介绍:“你们可别嫌弃,其实这两间原来是小仓房,一间装煤,一间装劈柴。”
我们怎能嫌弃?能有地方睡觉已非常不错了。因为不少游客都是睡在车里或者帐篷里,条件比我们还要差。
这家家庭旅馆的院子很大,种了不少花草,其中玫瑰和月季花最多。入住那几天,正值花期,一朵朵鲜花竞相绽放,娇艳无比,满园芬芳。夏末秋初的草原,昼热夜寒,晚上睡觉得裹着大棉被。清晨起来,走到室外,甚至还感觉有些寒气逼人。我们都在院中的压水井旁洗漱,刚压上来的井水,拔凉拔凉的,撩在脸上,如淋冰雨。再看那些玫瑰花,红红的花瓣上有露水凝结,晶莹剔透,宛若明珠。太阳升起来,阳光洒在花瓣上,那些露珠便似有了生命,一颗颗开始缓慢滚动。从它们散射出的亮光里,你似乎能感受到它正在欢快地笑。同事赶紧取来当时还比较少见的数码相机,设置成微拍模式,对着它们贪婪地拍了起来。其中有一张特别精彩,调皮的露珠刚好滚到花瓣的边缘,在似落未落之际被定格。后来,同事用这张照片做了电脑桌面屏保,还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:冰露玫瑰。
我们白天采访,晚上回来睡觉。客厅中只有一台电视,但没有几个台,我们也不看,一起喝酒聊天。而外面,不远处的草原上,人们还在围着篝火跳舞唱歌。
多么美好而惬意的生活啊!我们真想留下来永远在那生活。然而,我们注定只是匆匆的过客,只能稍作停留。就像那偷吻玫瑰花的露珠,一夜醒来,幻梦散碎,从泥土中来,又回到泥土中去,然后把那一抹芬芳,永远储存在记忆的最深处。
(鞠志杰)
(编辑: 吴嘉祺)